吳慶學 （農健/圖）

吳慶學今年46歲，在京東當快遞小哥馬上就是第八年。

2022年，他也被叫做“吳隊長”，是11月支援重慶時帶隊的人。4月，他沖到靜默中的上海，11月到重慶，12月又到了快遞阻滯的北京。

京東快遞員屢屢第一時間沖進靜默中的城市。4月，他們向上海派去了五千余名一線員工；11月，在重慶調集了五百余名周邊的快遞員；12月14日，又從全國16個省市集中了一千余名快遞員飛到北京。

回顧這一年，吳慶學覺得沒太多好說的。他印象最深的，還是人們對他們的感謝。

12月24日晚上8點，他從北京大興區(qū)的站點回到公司訂的賓館去接受采訪。他總說自己不善于說話。問他要照片，他翻了很久發(fā)來的三張照片并不清晰，都是戴著黑色棉帽、N95口罩、露出一雙眼睛，不是在倉庫，就是在配送，甚至有一張照片的雙眼還是閉著的。

過去的一年在三座城市，他經歷了什么？以下是他的自述。

“送貨的時候，客戶都很激動”

我是1976年出生的，平時在成都生活，2015年加入京東快遞。主要是因為成家了，有小孩，需要更穩(wěn)定的工作，之前主要做四川火鍋。

以前，我也在上海打工了十幾年，人家總說這里的人排外，我倒沒什么感覺，上海話我也能聽懂一點點。今年4月看見新聞，上海人封起來了，買不到東西，跑腿費動不動就要幾百上千。我就私下問了領導，公司會不會組織支援上海？如果有的話，我現在就報名。

我們是4月15日到的上海，沒有直飛的航班，坐飛機到浙江蕭山，再坐火車去虹橋火車站?；疖嚿蠜]什么人，絕大部分都是我們京東小哥，西南來的都是坐動車進去，光我們四川就來了三百多人。

我們過來的，公司都不會虧待我們。有基本的工資保障，每天還有額外的補貼，總體收入比在成都時候高一些，大家都挺滿意。酒店也給我們訂好了，住雙人間，后勤保障也有，每天有什么困難就直接跟領導說。

來的一路上，都是給我們開綠燈。從虹橋火車站走出來，就有單獨開放給京東的過道，出站了，也有大巴車來接我們。然后到每一個站點，需要多少人，就從大巴上放多少人下來。

我去的應該是青浦區(qū)，聽他們說跟昆山很近。我們每天早上6:30就去站點分貨，弄到晚上八九點鐘，有時候也到十一二點。吃飯是公司訂盒飯，不然那時候外面也買不到飯。

剛到上海時，倉庫里的貨積壓得很嚴重，整個倉庫都是貨，還有的外面搭了帳篷，下面也是貨。

送貨的時候，客戶都很激動，很感動。4月份在上海，我們送的主要是生活物資，米面糧油、油鹽醬醋最多，然后是蔬菜、生鮮。

有一個客戶，白天我給他送了貨，晚上他給我打電話，說家人朋友給他在京東還寄了藥，能不能回去給他找找。我都回酒店到半路了，就掉頭去給他找，那時候倉庫里一大堆東西，藥品又很小，翻了很久才找到，給他送去。后來他還給站點送了一面錦旗。我感覺這個事情本身是我們的本分，有點受寵若驚。也有人私下要打賞我們，給現金紅包，我們都說不需要。

我家孩子也在上海讀大學，做了志愿者。只是學校封控更嚴，我們就是視頻見見面。

我在上海干了75天，做到解封。

以前來上海，都是車水馬龍的，從來沒見過現在這樣子，馬路上除了警察在查看通行證以外，基本上沒有人，后來快遞小哥、跑腿的、美團的出來得就多了。

我們這一趟來了三四百人，沒有一個在上海被感染的，防護做得很不錯，每天測抗原、核酸，防護服、面罩、一次性手套、N95必須戴的。

送人就像送快遞一樣

重慶10月份的時候，感覺也很嚴重。重慶屬于我們西南，我們也主動去了。

當時重慶被封起來，馬路上的人也和4月的上海差不多。解封之后我才被感染了，出汗、渾身無力，但三天過后就恢復了。

我們屬于雙流片區(qū)，分批過來了五六十個人。重慶這邊告訴我們每個站點需要多少人，我們就大巴送去多少，一個挨一個送，送我們就像送快遞一樣的。

我的小隊有二十幾個人，我是隊長，負責安排一下人，大家有什么問題，也可以找我聊聊。

我們剛過去就有一個兄弟感染了，被拉到方艙。我們之前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，感覺空氣中就有點緊張了，我就安撫這位兄弟的情緒。后來他住了七八天，出來又送貨了。

大概在重慶干了一個多月，公司說又有支援北京的任務了，我就又報名了。在重慶我們片區(qū)里來了三十幾個兄弟，大部分人都來了。

兄弟們也會不放心，時常跑來問我，我就說首先公司不會虧待大家，到外面有資源支持的，沒有后顧之憂。而且回去了，如果你想晉升的話，都可以給領導寫報告，這方面會有優(yōu)先的。

我們到北京是12月14日晚上，那時候政策已經放開了。需要支援，因為一方面是陽了的快遞員變多了，送不了貨，但另一邊快遞量增長了30%－50%，因為客戶們要么也陽了不方便出門，要么不敢出來買東西了，貨就積壓了。

剛到北京的第一天，沒有交通工具，我們就找了一個貨拉拉送到小區(qū)門口，再步行把貨給客戶送去，中午搞到兩三點鐘還沒吃飯。有人看到我們在那里弄了很久，給我們送了包子、飲料來。

我們到的時候，北京陽性的人已經不少了，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染了。這個時候，對于快遞員來說風險更高了。也有客戶會主動說，“我已經陽了，東西你放在家門口，離我遠一點”。

我們站點有二三十個人，目前陽了的是兩三個，概率算很低了。我們平時除了吃飯喝水，口罩不摘下來的。如果陽了，站點也有藥品。

從送的東西上看，在北京和平時的快遞一樣，不像上海米面糧油多。

在上海，有客戶讓我們幫忙給隔壁小區(qū)送點東西，親戚朋友在那里住，送了以后加微信給我們錢，我們都沒要，順手的事。他們說現在叫個跑腿也要兩百塊，我說我們都不需要。

那時候兄弟們都覺得掙不掙錢，問題都不大了，客戶說的話，特地打電話來感謝我們，這種心情是不一樣的。

人家問我歲數也不小了，以后怎么考慮？我也沒什么考慮，公司蠻好的，進來了也不想走，換到其他地方，也不一定五險一金給你買上對吧，大家都很珍惜這份工作。

南方周末記者 張玥 羅歡歡 施璇